故事是這樣開始的：一位打扮時尚，辣妹造型的女生，喜歡上她在唱片店裡遇到的一位店員。這位店員全身黑色打扮，帥氣又瀰漫著神秘氣息。店員的音樂口味與她相近，還會在不經意間對本人做出撩人舉動，讓她為之神魂顛倒。好喜歡這位小哥 — 名為大澤綾的女生如此和同學嚷道。
後來綾才知道，她喜歡上的這位「小哥」，其實並非男生，而是和她待在同一班上，那毫不起眼的女同學古賀美月。外向對內向、開朗對陰沉，可愛對帥氣 — 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孩，因同樣喜歡 90 年代搖滾樂而認識了彼此，並隨後相知相認，在各種波折與碰撞下建立了更親密的關係，愈加「在意」著對方。
這個故事名為《在意的人不是男生》（暫譯，原名為《気になってる人が男じゃなかった》），是 2023 年最受注目的日本百合漫畫。若要討論 2023 年的百合文化風潮的話，這部作品就不能被繞過。
漫畫家新井すみこ在 2022 年 4 月 10 日，於推特（現稱 X）上載了這部作品的第一話，以四頁漫畫講述了綾在店裡遇上美月的經過。美月與綾的故事隨後以一週一話，每話四頁的方式在作者的推特上連載。兩位女生青春而甜蜜的互動，令這部漫畫在網絡上很快就收獲了極高人氣。執筆之際，這部漫畫的第一話推文，已獲得超過 43 萬個讚好及 8 萬次轉推。
2023 年 4 月，這部漫畫被結集成書，以《在意的人不是男生》為題推出了首集單行本。《在意的人不是男生》在網絡上的好評迅速轉化為銷量與獎項肯定。單行本推出一週後，出版社就宣佈再版加印。同年 8 月，《在意的人不是男生》獲得「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 2023」的網路漫畫類別第一名，並在 12 月再下一成，在「這本漫畫真厲害！2024」奪得女生篇第二名。
「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採人氣投票機制，由主辦單位收集出版社報名並制定入圍名單，再經由網絡投票決定獎項名次。網絡與社群平台本來就是這部漫畫的主場，作者亦在投票期間多次主動在推特上拉票，所以《在意的人不是男生》最終能夠奪得第一名，並不算是叫人意外的結果。但《在意的人不是男生》能夠同時在「這本漫畫真厲害！」有所斬獲，就特別值得一記。
「這本漫畫真厲害！」採用的遴選機制，是由出版社邀請各界人士擔任評審，讓他們選出心目中於該年度最推薦的漫畫作品，並最後以計分方式決定名次。相對於「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以網絡投票方式普選出最有人氣的作品，「這本漫畫真厲害！」則著重反映該年有哪部漫畫作品能在大眾各界普遍地得到高人氣與高評價。所以《在意的人不是男生》能夠同時在「這本漫畫真厲害！」獲獎，多少證明了這部作品不止在網絡上受到特定讀者歡迎，亦同時十分「出圈」，能獲得不少大眾讀者的垂青。
無論是「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還是「這本漫畫真厲害！」，百合漫畫能在這兩個獎項均得到如此佳績，可謂十分罕見。「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由 2015 年舉辦至今，到今年第 9 屆首次有百合漫畫奪得第一。上一部在「下一部人氣漫畫大賞」拿到高名次的百合作品，已是 2017 年在紙本漫畫類別得到第四的《終將成為妳》。至於「這本漫畫真厲害！」的情況則稍有不同，兩年前亦有另一百合漫畫《想做料理的她與愛吃美食的她》取得女生篇第二名。這部漫畫同樣從網絡發跡，至今已錄得超過 65 萬本銷量，並兩度被 NHK 改編成電視劇。《在意的人不是男生》能否在獲獎的加乘下同樣走得更遠，值得百合愛好者觀察。
筆者認為，「現身」是 2023 年百合文化風潮的關鍵詞。日本方面，百合作品的人氣持續從迷群以及動漫迷圈子溢出，《在意的人不是男生》連奪多個獎項並「出圈」獲得更廣層面讀者的好評，標誌著百合進一步走出次文化，在大眾流行層面現身。亞洲方面，泰國首部百合劇《粉紅理論》於 2023 年 2 月播畢，其第一集已在 YouTube 得到超過 1600 萬次的觀看，亦證明百合／GL 與 BL 一樣，在泰國已發展成熟的偶像劇體系中亦大有可為。當然不能忽略的，還有海外（亞洲以外）迷群、讀者及觀眾對上述百合作品的支持 — 新井すみこ多次在推特及不同場合以英文答謝海外讀者的支持，而《粉紅理論》的 YouTube 留言區亦有大量外文留言表達對作品的喜愛。由日本、亞洲以至國際，2023 年是百合作品及其愛好者現身的一年。
視角回到百合的發源地 — 日本。《在意的人不是男生》在「這本漫畫真厲害！2024」的女生篇中奪得第二名，意味著出版社在分類這部漫畫時，是將它視為女性向作品，並以女性為主要目標讀者。在日本，百合作品在源流上肩負讓「女性成為主角」，讓女性得到主體性的功能，藉此讓女性讀者能在虛構作品中找回自己。故此，百合作品從一開始就是以女性為對象 — 女性讀者是 BL 作品的主要消費者，傳統上亦同時是百合／GL 的主要受眾。
《在意的人不是男生》作為百合漫畫，劇情上除了著力描述女性間的情誼外，其內容亦繼承了此一故事類型的傳統，敘事著重女性視角，直接讓女性角色自述其所想，展現其所為。《在意的人不是男生》在故事裡重覆提及，女性是如何被社會建立的刻版印象所困：美月不喜穿裙子會被同性友人排斥，綾也難以向同學啟齒其「不合時宜」的搖滾樂興趣，害怕會被視為不合群。社會仍舊要求每一個人都必需合群，為此就算要要磨平自己的志趣以至價值觀，亦在所不惜。作為一部不算擁有強烈議題意識的作品，《在意的人不是男生》選擇以溫和的方式，為主角美月與綾留下逃逸的路徑 — 兩人結下親密的情誼，讓原本只能獨自聆聽的音樂，如今也有了同樣懂得欣賞，並樂於接納的自己的人，一直陪伴左右。
《在意的人不是男生》作為百合作品，其故事內容或許談不上很創新，能夠爆紅多少是因為作者的創作技法充份切合社交平台的閱讀生態，並成功以四平八穩的敘事打入主流市場。儘管如此，作為百合愛好者的一員，我依然樂見百合作品能夠「出圈」，走入大眾視野，讓這一故事類型得以被更多人看見。
期望 2024 年，能夠繼續有更多優秀的百合作品，和大家分享與討論。
原文刊於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
